第一百章_袋中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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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章

  杨天保醒来,恍如隔世,发见自己竟然睡在白墙白屋顶,一片雪白的房间里,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,激动得发颤地问:“天保兄弟,你终于醒啦,太好了,太好啦!”天保头沉沉的,循声瞧去,说话的竟是沈鸿烈,他坐在床边的白色椅子上,看着自己,喜极而泣。

  天保问道:“我还没死呐?”成章破涕为笑:“哈哈哈,兄弟啊,你是个福将,死不了,死不了的,这里是富锦医院。你放心,大夫说了,你只是给冲击波炸晕了,并无大碍的。”天保惊惶问:“沈司令,三江口打得怎样了?我,我……我看见老山东……老山东,就这么没了……”言下泣不成声,沈鸿烈抱住他,两人抱头痛哭,鸿烈热泪长流,轻抚其背,安慰道:“仗打完了,打完了,三江口虽是打得惨烈,损折无数,可给子好教训,子也给咱们打疼了!”天保道:“我昏过去,就甚么也不知道了,您给我说说吧!”

  沈成章一头将之扶正,躺好在病床上,握着他的手,说道:“听同船你的战友说,你给炮弹炸昏过去,人却幸好没落水,大家伙儿把你安顿到伤病员聚集之处。不久‘江通’、‘江清’二舰拼掉了子一艘炮舰,打光,撤退回富锦来,江面上只剩你们一艘船,苦苦撑持。其时江安舰已沉,你们东乙号没了拖拽,没法移动,炮弹又打光了,悬在水中,只索任由俄国人轰炸。东乙号给炸得千疮百孔,连两座空炮也给炸坏了,你们那些兄弟,死不肯降,眼看是入地无门,上天无梯。所幸来了一艘广州商船,船东是个爱国的人,经他们苦苦哀求,就便搭救,他们就把伤员也一起抬上那商船,你么也就因此得救。”

  天保含泪道:“同江城还没落到子手上吧?”成章破口大骂俄国人,道:“直娘贼的子,奸猾得紧,攻打三江口,还分兵在同江东面登陆,偷袭县城!第九旅的孟昭林营打退了子几轮冲击,但苏军炮火猛烈之极,还派了三千多毛子兵从三江口下游登陆,迂回抄袭咱们的侧翼。我军拼死抵抗,子弹打光了拚刺刀,海军陆战队和陆军营大都阵亡,大队长李润青以下70多人被俘,同江丢了。唉……,我给少帅招到哈尔滨开会,得到噩耗,星夜赶来,东询西问,终于找到了你,天可怜见呐!”

  天保沉痛地喃喃道:“看来,咱们这场水战,咱是败了……”成章忙安慰道:“也不可这么说,苏俄舰队也吃了老鼻子的亏呢,死了三、四百人,沉了三艘巨舰、旗舰也重伤,还有三艘也伤损得不轻,咱们还打下两架战斗机。我听说啦,你打沉了他们的‘红星’舰还打落一架飞机,功勋第一,我可得好好帮你请功的,你放心吧!要说胜负嘛,这场海战,苏俄顶多是与咱们打个平手,只是他们偷袭同江,才算捞回个面子罢了。”

  天保黯然道:“若少帅听你一言,在三江口和抚远建永久式要塞炮台,多安放重炮、高射炮、探照灯、长波电台,再配合水雷区,我想同江未必会失守……”成章喟然长叹,摇头道:“这已是过去的事了,木已成舟,后悔也是枉然,目下苏俄军队节节胜利,咱们还得同心协力,共赴国难。”

  天保好不容易撑起身子,说道:“得赶紧沉船封堵江道,阻遏子的军舰长驱直入。”成章颔首道:“我已派人凿沉一艘驳船、三艘商船,拦在富锦下游14公里处的航道上;附近设置了炮兵阵地和13公里的掩体线,把从同江到富锦公路上所有的桥梁都破坏了。这几日还有好消息呢,苏联军队攻占同江,次日又撤了回去,那同江还是咱们的。明天东三省特别区fayuan就要开庭,给那些苏俄领事馆的子定罪判刑了,咱们也不是好惹的!”

  自此隔了一日,苏联领事馆人员判刑下狱,天保则安心在医院将养了半个月,至月底出院,听得同江又丢的消息,他心忧国难,径自上沈鸿烈处讨差。天保见着成章,自荐:“我是来请战的,司令,让我回“江亨”号效力吧,我已决心与俄国一决死战!”沈鸿烈爱惜其才,一口回绝,令他回籍,天保又说:“那日三江口一战,我看到布拉霍夫又回来了,此时我不能离去,您需要我留下相助。”沈鸿烈听了忙道:“你说得没错,毒蝎子她们那日回来参战,后来又离开了,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么?”天保心下一个咯噔,已猜着三四分,口中略颤:“去了哪里?”

  成章忧心忡忡地说:“我的手下说,看到毒蝎子他们离开了同江,13日化妆易容,到哈尔滨,乘火车南下,你比我清楚,他们去了哪里。当初他们以上海你的亲人为要挟,目下他们知你背叛,想来上海的那两位要遭殃,你还不快回去相救!我这里我自能运筹,你已出力得够多了,令你家人履险,我也十分过意不去,好自珍重!”言下,沈成章也不暇管他了,亲自上四城巡查布防去讫。

  杨天保自知孤身也扭转不了大局,杯水车薪,不如赶紧南归,或可赶得及解救吴虬和农佳丽等人也未可知。毒蝎子等人的手段,他是深自恐骇的,权衡轻重,他只得星飞离开富锦了。

  当夜沈鸿烈即着人安排天保南归,临行连饯别都来不及,苏俄军队日近,成章枕戈待旦,如临大敌,天保孤身上火车,人往南行星飞疾驰,心却还系在富锦。

  翌日早晨,天保在火车上,就听到富锦方向炮声隆隆,qiang声动地,这日气温下降到零下11度,风力八级,想着寒风里冰天雪地冻馁的中国官兵,他不能同襄共死,心如刀绞,泪流满面。火车拉响汽笛,发出长长一声怪啸,粗犷逾狼嚎。这啸声给疾驰的火车拖在身后,在辽阔的白山黑水之间流浪。月色惨白如雪,掩映着雪茫茫的大地。火车大声叫嚷之际,把凉凉的月光织成蒸汽。

  这天正是十月三十一日,早上九时,七艘苏舰突然破坏拦江铁索,抵近富锦江岸,吃水只有一米多的苏联浅水重炮舰绕过水中沉船,用炮火掩护步兵登陆。眼见无力抵抗,已经重伤的“利绥”舰和没有战斗力的“利川”号拖船先后自沉,只有“江亨”舰参战,但“江亨”舰上的炮手多数战死于“东乙”号上,仅发了三炮,就被苏联军舰击成重伤,亦被迫自沉。六个时辰后,苏联人清除了水中的沉船,步、骑、炮兵约六七百名登陆。东北军不战自溃,11时富锦县城遂陷。沈鸿烈只得率海军余部和陆军退至桦川。

  杨天保兼程南归,坐的是俄罗斯宽轨火车,宽轨火车的尽头,就是长春站,下了火车,彷如自俄罗斯风物里,星速步入了东洋国的狭促和细腻的国度里。一般是冰冻三尺的苦寒之地,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。日本人管铁路,比俄国人严格,火车正点率二十年来,寰球首屈一指,杨天保踏上的火车,每一个轮子都旋转成钟表盘,他踩着时间,沿途每一站悉数正点抵达,一分一秒也不差的。

  东北辽阔,天保的旅程竟然一丝儿也不枯燥,反倒是每一次望到窗外的目光,悉数贪婪而依依不舍,也许是天保潜意识里,第六感官暗示他,这片肥沃的黑土地,就快要拱手让人了。中国就快要失去她的一块躯体,分别的日子,越来越近,跟火车踩点的时刻,一样的精准。泰半是这个道理,民国一十八年的冬天极为寒冷,冰天雪地里,天保竟然并不觉得冷,反而觉得这里多呆一刻,就多一份温暖,远离了,反而愈觉凉薄。

  白天满眼都可看到一排排整齐的白杨树,彷如伟岸的美男子。六层楼的身高,脚踏一方水土,擎得起一片云天。一整片白杨林,就是一泓绿色湖泊。四时流转的风,欢喜在它心瓣似的叶子上盘旋撒娇,风大了树叶就背转过脸,亮出叶片背后的浅色,遥遥望去,赛如披起了头巾——最伟岸的身躯,偏有最多情的顾盼。当风带走它最后一叠焦黄的心形落叶,白杨树就把绿色的涟漪,深埋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。

  杨天保不知自己怎的了,竟然莫名其妙地看着白杨树林,失声哭了出来,所幸他背对旁人,耸肩垂头,才没让人们留意。他心里一个声音在问:“我们要是失去它们,我们该咋办?”看客晓得杨天保不是矫揉造作,而其时天保的心里却有股难为情,自耻于眼泪的情不自禁。

  恰此时,眼前一黑,火车隆然钻进了山洞,那过山隧道彷如阴曹地府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透心头,瞬即割断了天保的儿女情长。及至过了山洞,天光又亮,雪下得更大了。天保内力深厚,耳音连火车上绣花针掉地上也分辨得出方位,他在轰隆轰隆的车轮车轨碰撞声里,竟然听到了一阵窸窣之声,声自头顶传来,彷如头顶有东西在蠕动。他下意识抬头张望了一瞥,天花板一无异样,其微声亦一瞬即逝,满耳空闻隆隆的车声。

  晃眼之间,列车又驰入一段隧道,天保又听到头顶有响动,无如白日车厢内没开电灯,车在洞里,一片漆黑,就在车快冲出山洞,人们将重见天日之际,天保的头顶异响声处,忽地坠下一物。天保听风辨形,右手伸出二指,将那物什夹住,触手温润。其时火车才刚冲出隧道,天光一亮,天保见夹的竟其是个羊脂小瓶子。他认得这东西泰半是女人装洋香水的盛具,忙再抬头,顶上并无异样,却有一根栗色的长头发忽忽悠悠,飘荡下来,朝他鼻子降落。

  天保挥手捏住细丝,左右端详,一头雾水,莫名其妙,摇摇羊脂瓶,晃荡有水,正狐疑之间,那羊脂瓶夹在手指上,竟其渐渐发热,越来越烫。天保再看那瓶子,吓了一跳,但见瓶子原本细细的躯壳,骤然膨胀,不数秒之间,像个气球般变得滚圆。天保大惊失色,朝身周围的乘客大吼一声:“大伙儿快躲开,这瓶子是!”无如事已迟了,还不等天保去拉开车窗,羊脂瓶已砰然炸响,白白的瓷片爆裂,化作无数碎片,四散迸溅,直往人们的肉里钻。天保手面给炸得血肉模糊,相去太近,脑袋给冲击力一撞,顿在车框上,登时昏死过去,不省人事。百度一下“袋中人杰众文学”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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