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九章_袋中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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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四十九章

  四个人一律裹紧制服,压低帽檐,混入奔来窜去的巡捕人群之内,沿望志路直行,先还有所顾忌,不疾不徐地走过了三、四个街区,回望相离人群已远,承德方才低低喝道:“快走!”三人脚下加快,相随他绕至横街,往一幢公寓的小花园一藏。园中花木扶疏,虽在寒冬,仍是幽香扑鼻,靠墙栽了好大一排灌木,叶落枝秃,倒也森茂。四人钻入去藏得全,脱下制服,露出本身服饰。张承德跳出来,拍落残叶泥尘,眼见暮霭苍茫,归鸦阵阵,心下略定。惠芳自后惊道:“咦,上海也有乌鸦的么?稀罕稀罕。”

  小红跟着接口:“想是左近就有洋人的教堂,乌鸦素喜在教堂的钟楼内筑巢而居。”狐王冷冷地道:“乌鸦又聒噪又丑陋,有甚么看头?快走吧。”这公寓内没有后门,只有一个出口,四人原路返回,经过门房,小亭子里看门的老头儿先前尚在打盹儿,此刻似被诸人吵醒,瞪着圆鼓鼓的一对儿牛眼,盯着四人上下打量、左右端详个不休。

  四人埋头而行,假作不见,眼看那老头儿就要张口喝问,承德心下连转,已想好了托词。那老头脸长唇薄,颧骨高耸,面颊上浮着两片红云,臂长手大,骨节突出,一见便知是个脾气暴躁易怒的主儿。不料老头儿还没将话说出口,忽感到外面喊声嘈杂,他一觉醒来,浑不知望志路上有失火。此人向来喜事好奇,听得人声、马嘶、汽车发动机轰轰乱响,乱嚷呼救之声,登时心痒难搔,兴兴头头地冲到铁门之外,倚门切望,张承德诸人的行迹,相形之下,已算不得甚么了。但见救火水龙在马路上隆隆奔驰而过,自言自语地喃喃道:“这是哪里着火啦?乖乖不得了,天干物燥,若是左近的火头,延烧过来,可不是耍的!”

  老头心神不宁,又跑出去一箭之地,探头张望,而四人见状则一齐都透了口长气,当下不敢再行逗留,快步趋出。此时正值下班时分,路上行人川流不息,四人所处之地,又是人口密集之区,人流如洪,乱乱哄哄,承德和狐王不敢施展轻功,免惹瞩目。诸人穿街过巷,走了一个时辰,才渐渐走近吴虬的下处。承德见一路上小红健步如飞,居然比之平日所见,更是康健,不禁暗暗赞佩狐王神功,有如妙手回春之国手。

  四人奔波一日一夜,当踏入吴虬公寓的门槛,方才一颗心落了实地,一一与吴先生相见。吴虬忙嘱房东太太烹茶做饭,款待客人,孙承志在跑马厅干了一天的活儿,本已要就寝,闻声安置好妻子,便自过来相叙。众人互道别情,孙承志听说曹立俊惨死,想起多年的对手一旦结交,肝胆相照,推心置腹,不想转眼便人鬼殊途,不禁潸然下泪,好生痛悼。吴虬听了众人之言,也唏嘘了半天,张罗诸人吃喝罢,各自安寝,一宿无话。

  翌日清晨,众人已皆起身,唯独狐王迟迟未起,昨夜女客皆与孙承志的妻子同室,承志便叫妻子去探视,却见狐王兀自沉沉睡着。方蕾初喃喃道:“这大姐怎生恁地贪睡?”一摸她额头,吓了一跳,忙奔回吴虬的房间,连呼:“啊哟,那位姐姐生病啦!”众人急趋探望,吴虬隔着衣衫把了脉,才知狐王感染风寒。吴虬吩咐杨沪生去中药房买些发散风寒的药。此时沪生已有十来岁,平日机灵活泼,小孩不引人注目,庶几配来药回来煎煮,药汤给狐王灌下,方蕾初安顿她妥善。

  未牌时分,梁包探又来登门,吴虬知是有关俄罗斯总会纵火凶杀一案,让房东太太托言人不在,闭门辞客。吴虬在上海滩盛名之下,谱儿极大,老梁吃闭门羹已是家常便饭,而房东太太昨日经女婿斡旋调解,已跟女儿言归于好,此时心情不错,敷衍老梁起来,自是得心应手。老梁当下自无话说,悻悻而去。

  吴虬素甚叹服黑衣会隐藏行迹之能,自信此番张承德一行也必未露出蛛丝马迹,毫不挂怀忧虑,一如平常,摊开报纸,细览新闻。这日《正言报》头条还是谢团在孤军营的近况。先生招呼诸人,承德、承志、小红、惠芳一齐围拢,听吴虬念道:“昨日午后,本报社爱国记者梁西廷克服千难万阻,入孤军营采访,教战士们唱抗日歌曲,教唱夏之秋作曲、桂涛声填词的《歌八百壮士》之时,众官兵热泪盈眶,引吭同唱,歌声嘹亮,慷慨激昂。声传数里,左近居民百姓,齐皆听闻,群相鼓舞,热血沸腾,实令华夏敌忾同仇,精神倍增。”

  承德和小红异口同声道:“好啊,好啊!”惠芳格格娇笑,忍不住已哼哼起歌曲音调来。四人一齐欢然鼓掌,杨沪生听到大伙儿欢腾之乐,循声而来,孙承志一把将之揽入怀内,在他耳边激动地说:“孩子,快一起来听吴爷爷读新闻。日内歌者必众,《歌八百壮士》的歌词你记住了么?若不会唱,小朋友们会笑话你的吧?”小沪生挺起胸脯,大声道:“孙叔叔,别小瞧人啊,沪生早便会唱啦!不信我唱给你听!”言下,小家伙急不及待地张口便唱:“中国不会亡!中国不会亡!八百壮士奋战东战场,四方都是炮火,四方都是豺狼。”

  惠芳比他大不了多少,童心犹是极盛,不甘示弱,跟着唱道:“宁愿死,不退让;宁愿死,不投降,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,飘荡!”小红、承德、承志、吴虬为情所感,陆续跟起,同声合唱:“八百壮士一条心,十万强敌不敢挡。同胞们起来,快快赶上战场,拿八百壮士做榜样。中国不会亡,中国不会亡,不会亡!……”承德、承志和小红还有惠芳都是谢团旧部,这歌早已唱熟,自不稀奇。而吴虬足不出户,这首歌唱来,非但音准圆熟,而且激情澎湃,气势磅礴,才唱了几句,便反客为主,居然担起领唱之责,越唱越欢。

  新闻文章的后半篇,连篇累牍的全是社会各界给谢团官兵捐赠体育器械、用品、服装的厂家和个人名单,还详尽报道了捐赠场面的实况。结末引用了谢晋元亲自撰写的一首励志之诗,以作结子。吴虬读着读着,杨沪生小孩心性尤为起劲,拦了一半,他抢去读起来。稚音呀呀,虽叫人听了苦笑不得,但诸人都想不到,他小小年纪,竟也满腹爱国之情,孙承志更是心下替杨天保有此佳嗣而由衷地感到高兴。

  只听小沪生朗朗念道:

  “勇敢杀敌八百兵,

  百无聊赖以诗鸣。

  谁怜爱国千行泪,

  说到倭奴气不平。”

  诗格虽不堪佳妙,但满含昂扬气节与心痛国难之愁思,借着小孩儿的口吻,宣之而出,更增萧杀敬意。沪生读罢,诸人一齐鼓掌,惠芳如亲姐姐般,捧住他红扑扑的小脸,深深地亲了一口。沪生脸上痒痒的,不禁格格大笑,猛回头也在惠芳左颊上波的亲了一口。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儿,登时几个大人也笑了起来,室外虽已寒冷,但满室生春,人人心头火热。

  张承德忽尔有感而发:“想林家碧小妹妹真是有福,得能留在谢团长身畔,虽然身临奇险,却也是中国人梦寐以求的际遇哩。”杨惠芳说道:“啊,我忘记说啦,林家碧她也已不在谢团了,小红姐姐遭洋人掳去之时,我和她一齐偷偷溜出孤军营。我们本要一齐跟踪洋人,但走到半途,林家碧说是想念姥姥,自行离去了。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她,不知她是不是平安回了家。”

  孙承志宽慰道:“哦,原来如此,想来她也应当回家了,放心吧。承德,咱们便去探探消息,一准儿回来告诉你。”两人吃了午饭,便结束出门,伏高窜低,踏瓦踰墙,转眼去得远了。

  吴虬回进方蕾初的房间,给狐王把了把脉,便觉脉细而缓,病势渐轻。他心下暗喜,心道:“这同仁堂的牛黄犀角散真灵,才几个时辰的功夫,风寒便褪。”他正要出房,忽听窗上咯咯两记响,见窗帘后的窗户有异,他跨出一步伸手呼喇一下,拉开印花的窗帘,猛地见一个韶华少女扒在窗上,手掌和左颊紧紧贴在窗玻璃上,透过玻璃对着吴虬端目凝视。

  吴虬见是个小姑娘,还道是街坊邻居谁家的孩子嬉戏,微微一笑,拔开插销,轻轻拨开窗户,慈蔼地问道:“小妹妹,怎生趴在窗户上,小心摔下去,跌破了可疼啦,当心,当心,小妹妹,你是哪家的孩子啊?大人们在家里么?”少女秀美粉脸,朝吴虬撇撇嘴角,瞅了一会儿,忽发奇想道:“你猜猜看,我是谁啊?”吴虬微笑道:“呵呵,伯伯可从来没见过你,你这可把伯伯难住啦。”少女空出来的右手小指点在右颊,弯眉飞眼道:“我若高诉你我是谁,你可不许生气!”

  吴虬乐道:“好,好,好,我不生气便是,你说吧,你是谁?”

  少女似笑非笑地说:“我是金壁辉。”这五个字一出口,吴虬心头一震,脱口错愕道:“啊?你是谁?金壁辉?碧惠是哪两个字,怎么写的?”少女格格娇笑了两下,忽尔脸一板,眉目间犹似罩上一层严霜,冷冷地道:“我是金壁辉,金壁辉就是我,我还有个名字,叫川岛芳子。吴大侦探,吴大师傅,这床上睡着的女人是个大大的坏人,我要带她走,你没意见吧?”

  吴虬登时脑中嗡嗡发响,心头一震,犹如晴天里打下个霹雳,简直不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,不禁退后了一步,似未明她之来意,不由得质问:“你待怎的?”川岛芳子不耐烦起来,秀眉一竖,便跳进来,脚一落地,手臂一长,便来抓床上的狐王面门。吴虬哪容她胡来,心下虽疑团重重,未明底细,但出手如电,一拳迳击她上臂“臂儒穴”。

  川岛芳子右臂陡缩,左手同时探出,手上已多了一柄峨眉钢刺,精光雪亮,往吴虬嘴角“地仓穴”一戳。吴虬不避不闪,后发先至,飞足踢她胸口“阴都穴”。川岛芳子含胸拔背,胸肋往后缩了半寸,便在电光石火之间,吴虬的足尖便踢不到她身子。她则瞬即左手抓“伏兔穴”,右手拿“风市穴”,而吴虬眼力锐敏,双掌一左一右,早在她左臂下“渊腋穴”和右臂下“京门穴”的去路上候着。川岛芳子机警灵便,急缩手挫步,饶是她退缩得快,手腕上“会宗”、“支沟”二穴还是给吴虬内力拂中,隐隐生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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