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六十一章_袋中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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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一章

  讵料从墙头飞坠下来之际,忽觉劲风袭体,呜呼一声,一根碗口粗的棍子自斜刺横扫过来。张承德听风辨器,知道厉害,忙腰背一挺,头下脚上,翻了个空心筋斗,堪堪避过雷霆一击,落在路边街础之上。棍子走空,砸在街础之上,嘭的一声,础石碎裂,石屑横飞,声势猛恶之极。

  偷袭者躲在黑暗里,一时看不清面目,只隐约觉出与狐王放对的是个魁梧的汉子,偷袭承德的则是个瘦小的身影。那人一棒打碎路面,棒头一翘,又是一棒扫来,承德突然左手探出,迳来抓对方棒头。那人见他托大,心头有气,低低咒骂:“娘的,死到临头了,还这般倨傲!”棍尾抖起,一招“躯云扫月”,向他头颈横扫过来。

  这一招虽以横扫为主,但后着中有点有打,有缠有挑,所谓“单头双头缠头,头头是道;正面侧面背面,面面皆灵”,居然使的一手武学中极上乘棍法。承德身随棍转,还了一掌。

  狐王的对手也使棍子,拆了十余招,早已全然落在下风,棍子挥成的圈子越来越小。狐王虽是空手,却出指若狂风怒潮,对方一根铁棒竟然不敢与之手指相触,只能避重就轻,绕开手指,回环就应,斗到分际,劲贯双臂,使一招“扬眉吐气”,往狐王下颚挑去。这一棍势夹劲风,狐王却不闪不缩,伸手竟然硬夺铁棒。那大汉又惊又喜,心想:“你这只小手就算是铁铸的,也打折了你。”当下力透手腕,急挑之力更大。

  狐王手掌与棍头一搭着,轻轻向后一缩,已将他挑力卸去,手指弯过,抓住了棍头。总算大汉在这条棒子上已下了三十余年苦功,忙使一招“上滑下劫”,跟着一招“翻天彻地”,以极刚猛的外劲硬夺回去。狐王双手自外向内圈转,迳戳他咽喉,也不知她如何移动身形,居然在这一抓一夺之际,顺势攻进了门户。大汉的棍子反而在外档,已然打她不着。

  大汉大骇之下,急忙低头,同时伸出手护颈。狐王左手在他天灵盖重重一拍,砰的一响,大汉头下脚上,倒栽入马路边的水塘。其时连日大雨,雨水积得深及盈尺,大汉三四百斤的一个身子掉下来,水花四溅,黑黑的塘水掀起半天高,有如一道水帘。就在这水响声扬起之时,突然一声枪响,一颗子弹从水帘中激射而出,钉在狐王的额头正中。

  其势太疾,电光石火之间,狐王瞳孔尚未变化,子弹已破头盖,自脑后喷出一团血雾,脑浆迸裂。狐王最后一个念头只是:“曹立俊,我看见你了……”心念甫动,尚未转完,已然气绝,她直挺挺地仰天跌倒,眼睛里看到的最后一睒,只有黑漆漆的夜空,那星光竟然给乌云全都遮住了。

  张承德拳风紧骤,搂、打、腾、封、踢、蹬、扫、挂八式,招招深锲“翻手、揲腕、寸恳、抖展”八极精诣,小巧腾挪,剧斗二十来招,已看清对手竟然正是那名黄瘦的典狱长助手,不想他人长得猥琐,功夫却是顶儿尖儿的,一根粗铁棍,犹如龙蛇狂舞,疯魔一般,厉害之极。

  但凡习武之人,遇上棋逢敌手,总是见猎心喜的,承德抖擞精神,拳打足踢,见招拆招,使出浑身解数,将八极拳施展得淋漓尽致:出拳狠捷敏活。但见他翻手灵捷、揲腕巧妙、寸恳精深、抖展迅疾,拳法一紧,变化为“闪、长、跃、躲、拗、切、闭、拨”八法,四十九路八极拳,左缠身、右缠身、左双撞、右双撞、一步三环、三环九步、十二连环、大式变小式,小式变中盘,“骑马式”、“鱼鳞式、”“弓步式”、“磨膝式”……腾挪跳跃,拳脚越来越快,虎虎生风,拳影漫天。

  打到畅快之处,左拳成钩,右拳呼地一声打了招“青龙出水”。黄脸汉子棍舞成圈,不遑他拳来如电,瞬间已一拳捣至鼻尖,忙即挫腰闪避,顺势一招“毒龙出洞”,棍头如枪,自下而上,撩他下颚。承德右足微提,左臂置于右臂上交叉轮打,翻成阳拳,化开来招,连消带打,跟着便快如电闪般以阴拳打出,正是八极拳中的第四十四式“双打奇门”的绝招。黄脸不禁喝道:“好拳法!”棍头疾风暴雨般点出,漫天棒影劲风如山,逼得承德撤拳后跃。他拆解不了“双打奇门”的拳招,只得以强劲的棒网,阻隔来势,已然是略输半式。

  张承德一退又进,一招“锁手攒拳”,欺近尺许,突然右肘一摆,翻手抓住了他的右腕,向他背上扭转,左手同时上前,四指前、拇指后,已拿住了他的“肩贞穴”,正要拿闭经脉,蓦地听到枪响,心头一颤。黄脸汉子乘他分神,内力外铄,从手腕传出,在他手指上一震,便从他“分筋错骨手”下挣脱,托的跳出圈子。张承德撤掌回打,右手五指各自分开,第二、第三指骨向手心弯曲;左手四指并拢,拇指张开,五指的第二、三指骨向手心弯曲。他右手虎爪,左手鹰爪,护住要穴,回头一瞧,见狐王额头中弹仰倒,登时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。

  阴影中传来开枪人的话声:“张承德,你走吧!”语音清脆,竟是金壁辉的声音。张承德奔过去抱起狐王,见之已然心停气绝,不禁悲愤交集,气得浑身发抖,戟指对着金壁辉发声的方向怒吼:“你这个贱货,恁地歹毒,不讲江湖规矩,专会干下三滥的卑鄙行径!”黄脸瘦子舞动铁棍,作势扑来,金壁辉断喝了几句日语,他便收手退在一边,眼皮低垂,拄棍垂目而立。

  金壁辉走上几步,挺起胸脯,傲然道:“她是个叛徒,让她爽快地了断,这般死法,已是照顾你的面子。你,你快走吧,再不走狱卒就要追来了!”监狱内警报声嗡嗡四起,人喧马嘶,一队荷枪实弹的洋骑兵已冲出大门,绕舟山路兜截过来,张承德还想出手拿下金壁辉,洋兵已自舟山路转出来。若非黑夜漆漆,所处又是暗无灯火之处,洋人早便看见了他,非乱枪打死了不可。

  承德审时度势,咬一咬牙,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,两步奔过去,抱起狐王,闪身窜入深深的黑夜之中。金壁辉乌溜溜的眼珠在黑暗里也烨烨生辉,目澄如水,脉脉地望着承德背影倏忽消失,心下空落落的,无依无凭。她心中暗道:“怪道安娜这妮子茶饭不思,日见憔悴,原来真心爱上一个人,竟是这般心焦如沸的苦楚。”苦楚弥漫之间,亦隐隐有一丝甜意,想起跟他缠绵的一刻,飞霞扑面,幸有黑夜遮掩,才不为人所知。

  洋兵马快,已窜至近前,数对海蓝的眼珠斜目横睨,手电光里见是典狱长的助手的衣饰,便绕着二人兜圈子,四下东张西望地呼喝寻找。黄脸人叽里咕噜,说了一大通洋话,众洋兵才知来迟了一步,越狱犯已然逃走,只得悻悻收队,上报工部局,发下海捕通缉令,九城大索。金壁辉则早已借夜色掩护,溜回华德路的窝点——日本旅馆“万岁馆”去讫。

  回到“万岁馆”,金壁辉立时便快手快脚地换了和服,盘起艺妓乌云般的发髻,若头盔一般,扣上她厚施脂粉的脸,又似近卫军的高顶熊皮帽。那涂画而成的白脸,死板着冰封了一切表情。打扮一蹴而就,金壁辉便摇身恢复川岛芳子的模样,紧赶慢赶地去迎接关东军的参谋总长。漂亮的和服从喉咙一直罩到脚踝,人好似是插入其中的一朵花,双手裹在双袖中,将之桀骜不驯之处,悉数掩藏,她要色诱这好色的老头子,以之替新生的满洲国换取更多的权利……

  张承德将狐王负在肩头,触手之处,只觉她的身子渐凉渐硬,早探过她的脉搏已停。承德肚中自怨自艾:“张承德啊,张承德,你枉称黑衣会的英雄,竟贪图美色,大仇当前,不痛下杀手,却犹豫踯躅,浑不像个男子汉!”可是想到与金壁辉缠绵的那一刻,心旌荡漾,久久不能平复,思潮如涌,起伏不定,心甚酸楚,悲愤交织,愧悔交迸,连感官都模糊了,只是脚下飞奔,越驰越快,耳畔肌肤之间,只觉风掠阵阵,两边树木、楼厦纷纷如倒塌般向后掠过。此时相距“八?一三”上海之战,已历两月余,空气中竟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儿。承德咳嗽了一声,背后忽地一紧,有一只大手提起了他身子,重重的往地下一摔。

  他在这般高速疾奔之际,居然有人能悄没声儿地一抓即中,他凄凄惶惶、六神无主之际,敌人摔了他个冷不防,这轻功、手劲、摔跤之术,也确是俱已臻巅峰境界。张承德于电光火石间,背脊往地下一沉,腿上却有如装了机括,一着地立刻弹起,落地时还是双脚先着,肩上狐王的身子彷如轻若无质。岂知他才站定,眼前一花,但见一条肥水牯般的光头大胖子,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头,出脚横扫。承德知是遇上了劲敌,将狐王往他头上掷去,顺势向前一跌,搂住了大胖子粗大的脖颈,双足足尖同时往他膝盖里踢去。胖子不防他应变恁是神速,立扑反击如风似电、跗骨之蛆般打蛇随杆而上,膝盖一痛,双腿一软,向前跪倒。

  这几下快若惊电,若非大胖子亦在疾奔之下,承德足踢之下,也难将他击倒。但他虽败不乱,抓住承德背心的那只肥手一直没放松,肘臂力震处,将他扭过来压在身下。他又肥又亮的光头往前一冲,顶在狐王背上,嘭地将之震开三丈远,骨碌碌在青石板路上翻滚了好几圈。两人性命相搏,扭打作一团,承德虽然膂力不及对手,但情急之下,施展小擒拿手,抓扭戳截,手脚异常滑溜,扭斗时每每从绝境中脱困而出。

  扭缠半天,他也没看清胖子面目打扮,拚力狠斗,累得气喘维艰,打得很是冤枉,暗道:“这厮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,没来由地偷袭我,料来多半是日本人的爪牙。”越想越气,一得着空隙,下盘蹬足,鸳鸯腿、拐子腿、钩扫腿、穿心腿……层出不穷,越来越快,猛踢胖子胁下胸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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