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九章_袋中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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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

  格里高利心熟脚勤,整天价常来叶卡捷琳娜宫,恍如自己家一般,熟门熟路。他鹭行鹤伏,猫手猫脚,抄近道悄悄踅至尼古拉的议事厅,隔着门缝,尖耳朵听到了那名押解犯人的军官向皇帝的回报。才知这行是中国秘密帮会的俘虏,由日本人媾和时卖好转交过来的,在途迁延日久,至今已押解了有三年的光景,因此连押解的公差也如乞丐盲流,遑论囚犯,邋遢至极。

  尼古拉素来履常处顺,又正在光风霁月的好心情,听说有囚犯可以审讯,竟道有趣,自是来劲儿,兴致勃勃地就令将犯人逐一带来讯问。头一个带来的就是马媛媛,媛媛简默不言,形容憔悴,面目枯槁,一路上艰辛可想而知。适才内侍领他们犯人从边门的门廊走入宫内先去吃了饭,她们从一群群宫廷奴仆之间穿行,沿曲曲折折的楼梯和回廊向里去。走廊上的人们虽多,但一体踮着脚尖悄没声儿地行路,其景压抑而局促。好不容易费了老半天到了饭堂,刚胡乱吃了个饱,此刻因多时饥馑,肚腹忽遇饱食,有些反胃,叽里咕噜地翻腾起来,端的难受。尼古拉见之吓了一跳,自道这女子七分象鬼,人形变样,彷如吹一口气就会倒,竟也有了几分恻隐,唤仆妇端了咖啡和小杌子来,让女人先喝咖啡暖暖胃,坐下定定神。

  及至媛媛缓过气儿来,沙皇便质问:“你们不好好过日子,整天搅扰社会,目无王法,该当何罪?”媛媛一脸肃雍和顺,轻轻将喝空的杯子放回侧边精美华丽的金色小桌上的茶盘,不卑不亢,徉徉道:“我们本是中国乡下的平民,一不偷盗,二无犯科,向来规规矩矩。奴家倒要请教,我们好好地在家务农狩猎,怎的日本鬼子无故横来烧杀抢掠,毁我家园房屋,拆我马棚,抢我猪羊,还将我们人口子女抢夺掳走,将我们的房屋产业烧成白地。他们日本人恶人先告状,颠倒黑白,满口胡诌,尊敬的皇帝陛下,您说说看,倒底谁屈谁直?您给民妇评评理哩!”

  媛媛素性循谨,此刻大义凛然,挺胸兀立,谔谔直言,神色间比之男儿还有胆色,一番振振之词,侃侃而言,直斥其非,说得沙皇面红耳赤,气焰登时矮了下去。她适才走进富丽堂皇的大门,又经过金碧辉煌的廊庑和旋梯,心下已打定了主意,虽破釜沉舟,亦要拨乱反正。此刻说话掷地有声,反显得坦然。尼古拉沉吟了片刻,话锋只好一转:“嗯,你们的罪情,寡人确也是听了倭国的一面之词,信以为真,说你们杀人越货,还暗杀我大俄罗斯帝国的军政长官,情节恶劣,可有此事?”

  媛媛听得不怒反笑:“陛下明鉴,中国有句俗语道:‘贼咬一口,入木三分。’说得言之凿凿,可经不起推敲!陛下您想啊,奴一弱女子,只懂相夫教子,针织女红,料理家务。他们这些与我一起给抓来的,也是些手无缚鸡之力,不会棍棒拳脚的平民,老实巴交,平白无故,怎会去杀人?人不来杀我、抢我们的,已是谢天谢地了!日本人空口白赖,血口喷人的诬赖之言,想必陛下圣听,自然清明,不用民女嚼舌多说了罢。”媛媛心思聪明,在路日久,早做有心人,学会了俄语,料到有用,目下果然派上用场,虽喉舌尖团之间发音跟俄国人说话兀自有些分别,却将尼古拉驳得哑口无言。

  尼古拉又叫其余几个犯人进来,神算一口咬定只会算账,其余一无所长,拳脚功夫更是不会,刀qiang都是它认识他,而他不认识它。轮到金娥说话,她才貌清秀,莺莺呖呖,说得更是清脆悦耳,还说家里的男人长辈都来俄国相帮除妖伏魔的话头,尼古拉和臣工及门后的格里高利一起大惊。西伯利亚灭troll,那是俄军机密,旁人轻易绝难得知,若她们不是家眷,岂能说得如此备细清楚。大众登时深信不疑,其时老曼纳海姆亦在场,正是关心中国人犯而来。老曼纳海姆乘机进言:“陛下明鉴,这几名人犯想是猴崽子国的那帮丘八胡乱栽赃,抓来敷衍咱们的,她们无辜之说,确乎可信。请陛下秉公执法,拨乱反正,还她们以清白。就容她们回到亲人身边,送她们至前线,也算是陛下慰勉前方将士之皇恩,其浩荡之下,岂能没有勇夫拼命?若如此一来,前方战事更可望取胜。还望陛下体念此情,俯允所请。”

  短短一番交绥,尼古拉已折服于黑衣会众的大义凛然,爽快地准奏,并拨专列送她们去通古斯,与亲人团聚。厅堂里顿时哄堂大笑,欢呼雀跃,马媛媛心头一宽,象泄了气一样,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,腿一软就要瘫倒。所幸金娥修罗手疾眼快,一把从后扶住,马媛媛才免于一跌出丑,喘得几口大气,方才宁定。外人倒也不知端的,权当她气色不佳系高兴所致。

  黑衣会众由衷地高兴,大伙儿相偕朝尼古拉鞠躬行礼。尼古拉觉得做了件好事,洋洋自得,心头熨帖地接受了他们的谢意。此事善了,皆大欢喜,众人陛辞出来,有说有笑,格里高利则悄悄跟在尾后,一起出了皇宫。

  列位看官,前文已叙,格里高利非但是个神棍,还是个绝世大selang,见着漂亮女人就没了魂灵。尼古拉召见黑衣会,格里高利乘便见张金娥年方二八,豆蔻芳年,芙蓉笑靥,欺桃赛杏,模样儿很是端妍;笑燕羞莺,性情儿又很柔媚,竟迷恋上了金娥的美色。他为色迷得骨爽魂酥,因此上忍不住就悄悄跟着出来。一路跟着到了他们暂时落脚的贫民旅舍,打听了门牌和房间,便匆匆转身而去。

  老曼纳海姆当张平安为好友,向有交谊,敬佩至极,心向往之,这番帮他这件天大的忙,自是喜滋滋地去电报局,将此事及送媛媛的专车出发时间和抵达时间,告诉了平安。西伯利亚这头收到了电文立马通知了黑衣会众,黑衣会众也传知了教主夫人的下落。张平安双手发颤地拿到电文,开心地痛哭流泪,自己一番艰辛,艰苦卓绝,终于盼到了爱妻的音讯。在场的人们无不喜极而泣,电报说得简单,他们还不知道来龙去脉,亟盼能早些与之相聚。

  那头盼星星盼月亮,等得心焦,这头圣彼得堡的媛媛一行,也是度日如年,恨不得立时就扑到西伯利亚,投入亲人的怀抱。无如俄皇一番盛情,众人心再焦躁,也得懂礼数要识趣,只得静候专列安排发车。候车的数日里,媛媛一行在滨海大街寻了个宿店暂驻。歇了一夜,翌日绝早,格里高利象一只哈巴狗似的,跑来滨海大街十七、八趟,一对儿灰眼珠子一会儿象死鱼一样,一会儿又像煞两只鸻鸟,老是紧紧盯着金娥那给南苏克布包裹得更显婀娜的身姿,瞄上瞄下,眼神下流,似乎在用眼睛侵犯她。后来不小心给金娥发见了,金娥少女怕羞,不敢声张,但左思右想,总觉得放不下心,只好将此事悄悄讲给媛媛听。媛媛便寻隙留意了格里高利的行迹,她是极聪敏的人儿,一看子那副猴急的模样,已知其鬼蜮。媛媛私下给她出主意:“这事也好办,你去跟他说破,大家拿上台面,明着谈清楚,他的心里头究竟怎生想法,咱们再作区处,省得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暗头里捣出甚麻烦来。”

  金娥尚有些犹豫,低头闷子拿不定主意。媛媛却道:“这俄国人路数不明,莫要搅扰了咱们的行程,就麻烦了。天下没有不出脓的疖子,咱们没甚时间耗着,迟不如早。看这厮路数有些蹊跷,大有不好的预感,咱们就给他来个不退反进,避实击虚,看他如何说。”金娥六神无主,似觉教主夫人所言不差,只好答允。莫道媛媛是个铁匠铺的闺女,心计主意,跟平安差不多大,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主儿。她前思后想了一宿,隔日就分拨神算和几名同行的会众,悄悄将格里高利绑了,以毡毯包裹了,抬至旅舍房间。她们一不做二不休,当下关起门窗,将格里高利象审讯犯人似的,挖开面罩,以死相挟,讯问他打甚主意。

  格里高利命既捏在人手,自然贪生怕死,只得战战兢兢地将爱慕金娥的话说了,自道丧妻,孑然一身,苦不堪言,还想与之鹣鹣鲽鲽作一对儿鸳鸯。洋人表达情意绵绵,废话忒多,笔者觉得烦冗,省略揭过。格里高利声情并茂,淡蓝色的眼睛泛光,施出催魂之术。媛媛见之媚眼流光溢彩,竟然亦为之所动,深思不属,样样点头。神算修罗见之大惊,忙推搡主母,媛媛方才如梦初醒,众人这才知道,格里高利擅用催眠术。

  媛媛醒觉大怒,不耻其奸邪淫佚,但觉得血往上冲,一阵头迷眼花,紧接着怒火中烧,浑身象发疟疾似的哆嗦起来。厌憎逾恒,峻拒决绝,不容许他将花容月貌的金娥做鲲弦党续地糟践。而金娥更是贞明自矢,不为所动,虽气得咬牙切齿,暗跺莲足,但兀自强压怒火,毫不假辞色,一脸讨嫌之色,猛然扭过头、背转身去,理都不理这""。

  无如格里高利这淫贼无赖已极,将她一举一动深印脑海,反觉她轻颦薄怒,更增楚楚动人之态,欢喜得心痒难搔,恨不得一碗水将她吞下肚去。好一个格里高利,他岂能甘心罢休,即令身在危险,也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,施展出迷惑亚力山德罗皇后的媚术,语声动人地央道:“妈妈,你就可怜可怜我这无依靠的人儿吧,金娥小姐是我的生命,我的太阳,我的心头肉……”

  这""说不上三句,不防边上神算修罗听不下去,甩手给了他老大一个耳括子,打得子在地上滚了三、四圈,牙齿合着鲜血,流了一地。神算朝他头上唾了口浓痰,恶狠狠地骂道:“死乞白赖不要脸的子,金娥她是我妹,你个长毛野货,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,做梦吧你,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的德行。滚!你给我滚多远就滚多远!莫让我再见着你,见一次打一次!老子绝不手软!”他骂的全系中文,格里高利一句也听不懂,但对方怒目横眉的凶相、脸红脖子粗的气势,他岂能不懂,给神算打得疼了,屁滚尿流地给踢了出去。他连滚带爬地溜至旅舍外,对着他们房间的窗户,又捡回了胆子,他气量褊仄,心头不忿,咽不下气儿,高声反唇相讥:“你,你……你有种再说一遍!”

  神算见之无赖相,怒从心头起,恶由胆边伸,捋袖子拔脚就要冲出去,金娥抱住他拼命遮拦。神算朝窗外的恶汉爆吼道:“王八蛋,老子大丈夫一言,如白染皂,我见你一次,打你一回,说到做到,你老小子莫给我碰着!”这回神算说的是俄语,其时月涌中天,下弦月不甚明亮,映着黑魆魆的楼宇屋舍,照得人面皆青。格里高利捂着脸颊,咬牙切齿道:“好,你小子有种,咱们走着瞧!”话罢悻悻转身,一道烟花翻柳舞的跑了。直至看不到其身影,金娥才松开神算,她素性简澹,从未遇上过这般情势,吓得芳心历乱,惘惘无主,已然银牙乱战,粉脸成青,说不出话来,一屁股坐到床上,又羞又急,仰天蒙面哇哇大哭。

  媛媛兀自面庞红扑扑的,心头象小鹿乱撞,惊魂未定,格里高利魔鬼般的眼光射来,她竟如身堕梦中,懵懂无知,思之后怕,愧愤交迸,愁肠百结。路上行人和街坊探头探脑地张望,神算修罗气得又是捶头又是跺脚,吓得人们不敢靠近。房东太太热心热肠,俟房内众人平静下来,才钻进来,悄悄拉过神算,压低声音对众人道:“啊呀,你们可闯大祸啦!你们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么?”神算俄国话问:“那会是谁,不过是个市狯无赖罢了!”老婆子身材肥胖,站在神算面前,高出半个头,一脸凝重地说:“啊呀,你们外国人,不知道这里头的水深水浅呐,他是咱们的国师,皇帝倚重他,那可是呼风唤雨的主儿,你们可招惹不起呐。”百度一下“袋中人杰众文学”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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