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章 学堂
沈子清说话算话，隔了不知多少个日夜，再次来到晋城郊外的北边群山，这回跟他而来的不止郭肖一人，而是浩浩荡荡一整支车队。
几十名劳金黔首，或两名，或三四名，各拥一辆驴拉的架子车，几只上圆下方的竹箩筐里头堆满物品，整齐码放在车板上，随车轱辘碾过不平坦的山路，相互磕磕碰碰，哆哆嗦嗦。
车声浩荡，未靠近难民聚集地，就已经引来不少难民的注意。
难民被官府送到这里和被遗弃时，经历过各种打压，对外来者第一种反应情绪便是恐惧担忧。
好几双闪烁瞳眸紧盯车队，神情紧绷，直至车队行驶到他们跟前。
难民中还算年轻的女人们挡在老人孩子跟前，就算眼下惶恐不减，仍要勇敢当弱力者的盾牌，全然忘了她们此时也是手无寸铁，无缚鸡之力的弱势方。
还好，难民单方面的警惕在沈子清出面后悄然消退。
早前沈子清刚来，第一个拿到他送出的肉包的小孩眼珠子噌地亮起，黧黑肌肤反衬的他两只的眼珠子分外清明，犹如世间难得得珍贵珠宝。
小孩先是躲在后面偷望了眼，发现两抹熟悉身影时，从女人保护墙后卖力挤出来脑袋，亢奋喊道：“是那个老爷！送我们肉包吃的肉包老爷！”
女人墙出现松动，很多难民重新审视刚来的车队，下一秒眼睛一双双跟着亮丽不少。
沈子清朝他们挥挥手，指点劳金黔首搬下车板上的竹箩筐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“时间还早，钱也管够，出手时动作轻些。”
“好嘞！”几十名劳金黔首一块回应，因想到今日这份活能拿到不小的报酬，个个都是咧着嘴干活的。
涌上来的难民将沈子清围了个水泄不通，郭肖本离他有五六步距离，正在指挥他人卸货，结果硬生生被挤到一旁。
沈子清掏出一张白纸，纸上写有密密麻麻的字，他跟围拢过来的难民说了些什么，引起一大群难民热议，而后感谢不断。
瞧沈子清被人群围的暂时脱不了身，郭肖唇露浅笑，整张淡漠的脸柔和不少，眼中透出温润神韵。
郭肖未注意身边有个小孩，等他有所察觉时，脚边的小孩口含食指，眼巴巴望向他，语气幼嫩问道：“肉包大老爷，今天有肉包吃吗？”孩子声音奶声奶气，加上容貌身高，年纪应该不超过四岁。
四岁年纪的小孩这时候只要是正常吃喝，都该是圆滚滚或者偏清瘦一些的体型，不应该胸印肋骨，脑袋看上去比身子还重。
郭肖不经想起自己年少时再苦也没饿过肚子，心中升起怜悯心，恰好身后传来一声吆喝，“刚煮的鲜肉粥哟，都来尝尝鲜，不要钱！”
四岁小孩嘴角留下一道晶莹口水，郭肖伸手道：“我带你去领粥好不好。”
“好。”连犹豫都没有，四岁小孩牵住眼前这只大手掌，一大一小往吆喝声去。
负责分粥的男人头顶扎着块白色头巾，名叫刘三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三见郭肖带了个小孩过来，憨厚地冲郭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，然后对四岁小孩半倾身子软下语气，“是不是饿了，来喝粥，一碗不够喝两碗！管饱的嘞。”
小孩点点头，因脑袋看着大，感觉他点头十分吃力。
在郭肖和刘三注视下，小孩高举双手，做捧碗状，满眼期待望着刘三手里的大勺子。
刘三随即一愣，看看郭肖再看看小孩，手中翻勺隔空点点小小的手掌疑惑道：“你用这个装粥？”
小孩认真点头，“嗯。”
“嘶——粥烫的，手哪受的住。”刘三劝说，“放心，粥有很多不会分完的，你回家拿碗来装，大伯待会多给你舀些肉。”
小孩歪过脑袋眨眨眼，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让郭肖和刘三都错愕的话，“家里没有碗，大伯盛我手里没事的，我一直用手吃饭的。”
郭肖道：“你家里没有碗筷？”
小孩，“嗯。”
刘三，“没有碗筷，平常你家怎么吃饭？”
小孩，“我娘煮好饭，等放到没那烫了用手抓着吃。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纠结这个问题的两个大人皆消了声，而小孩的母亲在这时迈着急步赶来，手捧有残缺口的陶锅，歉声道：“装这吧。”
“啊，哦、哦。”刘三呆楞了下，才用翻勺往不大的陶锅里装粥。因陶锅沿边有缺口，粥无法装的太满。
刘三顿了顿，“吃完不够再来啊，可以无限续，赠完为止。”
小孩母亲含笑答应，摇摇牵住小孩的手说：“小童来谢谢大伯和肉包大老爷。”
小孩奶声奶气的童音，乖巧重复自己母亲的话，“谢谢大伯，谢谢肉包大老爷。”
刘三挠挠头，露出对小孩喜爱的笑容。郭肖微笑颔首，看有不少难民往取粥处走来，手里基本捧着形状不一的陶锅，想来情况跟刚才那对母子差不多，有的甚至没有陶锅，只有裂成两半的碗，直接在刘三旁边小心兜住残碗吸溜喝粥。
郭肖将此情景看在眼里，站了会，转身往空余的架子车走去。
沈子清乘空回头，正瞧见郭肖驾车消失在一座山脚下。
待粥快赠完，箩筐均分出去后，远处恍恍惚惚传来叮铃当啷声，那声音越来越近，叮铃当啷越来越清脆，听到声的人循声望去，只见跟停在他们身边一摸一样的驴车向他们驶来，车上一俊色男子，腰间佩剑，身着藏蓝色劲装，胸前绣有银纹兰花，肤如麦色，眼如点漆，远瞧着眉眼淡漠似是无情，若认真辨别，能找出藏在那双眼睛深处的柔情。
驴蹄停，车儿歇，郭肖斜坐在车沿，欲要下车，眼下伸来只修长有力的皙手。
沈子清看了看堆放在车上的锅碗瓢盆，笑道：“一声不吭买了这么多，是用自己钱买的？花了多少，我给你报销。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架子车不高，郭肖腿长，一脚就能触地，不过他还是扶住沈子清送过来的手，头颅稍歪，“报销？”
沈子清道：“就是你花了多少钱，我照样还给你。”
郭肖向几个休息的劳金黔首招招手，让人过来将架子车上的锅碗瓢盆分出去，而后回沈子清，“今日这些东西花的不也是你自己的钱，我只是单纯出了自己一份力。”
沈子清抑不住的笑得愈加欢喜，同郭肖一块望向得到新碗筷而欢乐的民众。
原本生活潦倒，为了一口食愿意倾出所有，背井离乡的人啊，宛如得了救赎，在恩人离去前，众人送行，其中一名年长老妪，眼含热泪对沈子清承诺，将来会为恩人立像，每日为恩人祈福。
从荒凉的北边群山重返熙熙街头，当路过一家卖酥糕铺子时，沈子清驻足向里探。
这家酥糕铺子是家老字号，主打的就是现在做现卖，真材实料，因此将炊房设在卖口旁，好让顾客瞧个真切。
伙计抱起一屉蒸好的酥糕，霎时蒸汽化为白烟雾涌云蒸，匆匆忙忙拥挤在炊房，涌到街外。
伙计早已习惯蒸汽化烟扑脸而来，一点没耽搁，抱起笼屉到卖口处，将刚出炉的酥糕按分类摆好。
郭肖昂头看了看招牌，道：“这家余姚吃过好几回，说味道不错。你要买？”
“嗯。”外形各异的酥糕尽落沈子清眼底，他道，“回来这段日子，该见的都见过了，唯独涧秋在忙于学堂的事，我还不曾跟她碰过面。涧秋办的学堂就在附近，今天赶巧经过，不如买些礼品去见见她。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郭肖没犹豫道：“好。”
沈子清复又看了遍品类繁多的酥糕，对郭肖招招手，“你也给小莲挑一份。”
“我挑吗？”郭肖对着塞到自己手中的木圆盘和铗子语塞，印象中他跟小莲貌似没怎么说过话，跟洛涧秋也是。
郭肖为难道：“我不知道小莲爱吃什么。”
沈子清边挑边说：“挑那种看起来就好吃或者好看有食欲的。”说罢，炫耀似的亮出自己挑的几块酥糕，有粉粉嫩嫩桃花形状的，也有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。
郭肖从未给女子或者是鲜少给他人挑礼品，当下没其他头绪，便照沈子清说的，哪个好看挑哪个，哪个有食欲挑哪个。
没一会郭肖盘里多了形状不一的酥糕，有黄艳艳的小鸡崽，有花纹复杂的白糯椰糕，有一团乌黑，但中间点了瓣玫瑰紫的花瓣干。
沈子清挑选完，瞅瞅郭肖盘里的酥糕种类不多，好奇道：“怎么一摸一样的挑了两份。”
郭肖没多想，“我想小莲应该会跟落小姐分着吃。”
沈子清笑出声，“说的也是。”
而后叫来店家将其打包好，说是要当赠人的礼品。酥糕店家是个会来事的，一听两份酥糕是要当礼品送出去，再看两位客人衣料矜贵，气质有佳，立马笑脸一扬，推荐起店内的木礼盒，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，拿出去送人倍有面子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子清看了酥糕店家拿出来的木礼盒，这木礼盒就如一个两头都能通抽屉，还蛮有趣的。想了想，便选了这木礼盒。
酥糕店家笑得乐呵，显得一脸油光，亲手在方红纸上写上金字“礼”，覆在木礼盒表面系上红绳，如此叠了两层，在用红绳绑成一起，双手交出去。
离店不久，郭肖突然问：“落小姐的书堂在附近哪里？”
“唔……”沈子清停下脚步幽幽望着郭肖，随后咧嘴一笑，“……”
郭肖失笑，“忘了？”
沈子清道：“貌似、好像还记得一点。反正就在这附近，我们先找找看，实在找不到再问周边的人。”
郭肖兀自摇头，也只能道：“好吧。”
于是乎，沈子清一副‘我就不信我找不到，的不屈表情，带郭肖在酥糕店附近兜兜转转，在没有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，总算找到了落涧秋在信中跟沈子清提过的学堂。
落涧秋的学堂设在一条宽巷子中央，据说是这里院子大，租金便宜。
少顷，两双眼睛直耿耿盯着大敞的黑色门扉，面朝露出一小截的院道。院内静的很，若不是门扉上安了文思私塾字样的牌匾，还以为是普通人家。
沈子清张张嘴，“学堂开课不关门的吗？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郭肖摇摇头，“我没上过学堂。”
做为一个从小被当标准影卫训练的人，郭肖一直在封闭的场所内长大，虽识得字，但识字的途径并不在学堂这样的地方。
另外，甩开旧时回忆，郭肖觉得里面安静过头了，一个学堂怎么会没有半点读书声呢。
就在两人疑惑之际，一声尖锐夹杂愤怒的女子吼声从深院内拐弯抹角，穿过月门直奔他人耳中。
沈子清与郭肖双目相汇，眼底都升起不好的预感。
不言而喻之下，并肩夺门而入，穿过月门停在回廊中间，再次面对一扇大敞开的门。
这回，敞开的木门没让他们担忧过多，几乎在两人停下来的瞬间，门内就飞出两三道身影，直往沈子清和郭肖门面撞来。
愕然下，沈子清跟郭肖各自向两边撤去。被丢出来的一坨人，在着地后纷纷哀嚎，下一秒沈子清耳畔传来方才那道声音主人的谩骂。
“说多少遍了，凌家公子是跟落家定的媒约，现在落家跟我家小姐没有半分关系了，我家小姐也不是落家人，你们几个赖宝要找也该去找落家人，干嘛来骚扰我家小姐，凌小公子娶了那么多妾，还想要女人，也不怕身子骨吃不消，精虚啊！我跟你们说，要是下次再敢来，你姑奶奶我就换一根更粗的棍子揍你们！”
一连串的骂语让沈子清乍舌，他还不知道小莲骂人这般厉害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小莲骂完，沈子清才整整衣冠，喊道：“小莲。”
方才小莲骂人时一直昂着脑袋，闭着眼睛，嘴巴只管输出，现在听到一声男子温润的嗓音，诧异瞪大了眼。
“沈公子！你怎么来了！？”视线再往旁移，小莲慌乱捂住嘴，“郭……公子。”
小莲身后挤出一群身高不一的学童，均是一脸好奇打量刚进来的陌生男子。
沈子清眨眨眼，“小莲你这是……”
瞧小莲的架势，右手扶同她手臂一般粗的顶门杠，左脚踩门槛，气势汹汹。
不过这股气势在小莲看清院中凭空出现的俊公子后，瞬然消散。小莲收起顶门杠，磕磕绊绊解释：“这几人是来、是来捣乱的，我正在收拾他们。”
小莲挽起袖子下了台阶，恶狠狠道：“等我会，等我把这几个人丢去了再好好招待你们。”她后面的学童个个摩拳擦掌，迫不及待要跟小莲一块把捣乱者丢出去。
沈子清本打算出手帮忙，不过看小莲和学童熟练抬走地上三名男子，便在原地等待。
一群人哼哧哼哧离开，而后咋咋唬唬回来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莲抚整衣衫，放下袖子，抚了抚手掌道：“公子在原地稍等一会，我去请小姐出来。”说罢，小莲一脸担忧，小声嘀咕，“也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受惊吓。”
等人期间，沈子清和郭肖被学童们围住，十几双眼睛好奇打量他们，也不说话。
沈子清试图跟学童们沟通，结果没一人吭声，仿佛他们之间有一道隐形的墙，隔开了沈子清的声音。
沈子清尴尬地挠挠脸，遮住嘴，悄声问郭肖，“他们怎么不理我。”
郭肖转动眼眸，漠然瞧了遍眼下好奇的学童，低声回应：“大概是因为不熟。”
沈子清摸摸下颌，“但是他们都快凑到我肚皮上了。”
郭肖叹然，他也不懂这群小孩。
半盏茶时间，小莲扶落涧秋出现在学室门下。
估摸受了惊吓的缘故，落涧秋脸色变得苍白，唇色没什么血气，不过神色并不慌乱。沈子清乍一看总觉得有怪怪的地方，一时说不上来。
落涧秋先让学童们回去自习，而后向沈子清和郭肖款款施礼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寒暄几句，四人转到院子的另外一侧。
郭肖将礼盒放置石桌上，沈子清说这是他和郭肖一起挑选的。
小莲捧过礼盒，瞅瞅沈子清和郭肖，又看看自家小姐。
落涧秋莞尔道：“拆吧。”
小莲这才笑嘻嘻拆了两个礼盒，又道：“我去泡壶茶过来。”
趁小莲泡茶功夫，沈子清随口一问：“刚才被丢出去的都是什么人。”
落涧秋手头动作一顿，眼帘缓缓垂下。
见她不语，沈子清本想这也是别人的私事，想管也不方便管，可转念一想，脑中回荡起小莲怒骂的那些话，心里不免担忧，为以防万一还是问出口了。
“我听小莲刚才提到说你跟落府不再有关系了？”沈子清尽量用婉转的语气问。
落涧秋轻轻叹了口气，“小莲多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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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声浩荡，未靠近难民聚集地，就已经引来不少难民的注意。
难民被官府送到这里和被遗弃时，经历过各种打压，对外来者第一种反应情绪便是恐惧担忧。
好几双闪烁瞳眸紧盯车队，神情紧绷，直至车队行驶到他们跟前。
难民中还算年轻的女人们挡在老人孩子跟前，就算眼下惶恐不减，仍要勇敢当弱力者的盾牌，全然忘了她们此时也是手无寸铁，无缚鸡之力的弱势方。
还好，难民单方面的警惕在沈子清出面后悄然消退。
早前沈子清刚来，第一个拿到他送出的肉包的小孩眼珠子噌地亮起，黧黑肌肤反衬的他两只的眼珠子分外清明，犹如世间难得得珍贵珠宝。
小孩先是躲在后面偷望了眼，发现两抹熟悉身影时，从女人保护墙后卖力挤出来脑袋，亢奋喊道：“是那个老爷！送我们肉包吃的肉包老爷！”
女人墙出现松动，很多难民重新审视刚来的车队，下一秒眼睛一双双跟着亮丽不少。
沈子清朝他们挥挥手，指点劳金黔首搬下车板上的竹箩筐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“时间还早，钱也管够，出手时动作轻些。”
“好嘞！”几十名劳金黔首一块回应，因想到今日这份活能拿到不小的报酬，个个都是咧着嘴干活的。
涌上来的难民将沈子清围了个水泄不通，郭肖本离他有五六步距离，正在指挥他人卸货，结果硬生生被挤到一旁。
沈子清掏出一张白纸，纸上写有密密麻麻的字，他跟围拢过来的难民说了些什么，引起一大群难民热议，而后感谢不断。
瞧沈子清被人群围的暂时脱不了身，郭肖唇露浅笑，整张淡漠的脸柔和不少，眼中透出温润神韵。
郭肖未注意身边有个小孩，等他有所察觉时，脚边的小孩口含食指，眼巴巴望向他，语气幼嫩问道：“肉包大老爷，今天有肉包吃吗？”孩子声音奶声奶气，加上容貌身高，年纪应该不超过四岁。
四岁年纪的小孩这时候只要是正常吃喝，都该是圆滚滚或者偏清瘦一些的体型，不应该胸印肋骨，脑袋看上去比身子还重。
郭肖不经想起自己年少时再苦也没饿过肚子，心中升起怜悯心，恰好身后传来一声吆喝，“刚煮的鲜肉粥哟，都来尝尝鲜，不要钱！”
四岁小孩嘴角留下一道晶莹口水，郭肖伸手道：“我带你去领粥好不好。”
“好。”连犹豫都没有，四岁小孩牵住眼前这只大手掌，一大一小往吆喝声去。
负责分粥的男人头顶扎着块白色头巾，名叫刘三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三见郭肖带了个小孩过来，憨厚地冲郭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，然后对四岁小孩半倾身子软下语气，“是不是饿了，来喝粥，一碗不够喝两碗！管饱的嘞。”
小孩点点头，因脑袋看着大，感觉他点头十分吃力。
在郭肖和刘三注视下，小孩高举双手，做捧碗状，满眼期待望着刘三手里的大勺子。
刘三随即一愣，看看郭肖再看看小孩，手中翻勺隔空点点小小的手掌疑惑道：“你用这个装粥？”
小孩认真点头，“嗯。”
“嘶——粥烫的，手哪受的住。”刘三劝说，“放心，粥有很多不会分完的，你回家拿碗来装，大伯待会多给你舀些肉。”
小孩歪过脑袋眨眨眼，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让郭肖和刘三都错愕的话，“家里没有碗，大伯盛我手里没事的，我一直用手吃饭的。”
郭肖道：“你家里没有碗筷？”
小孩，“嗯。”
刘三，“没有碗筷，平常你家怎么吃饭？”
小孩，“我娘煮好饭，等放到没那烫了用手抓着吃。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纠结这个问题的两个大人皆消了声，而小孩的母亲在这时迈着急步赶来，手捧有残缺口的陶锅，歉声道：“装这吧。”
“啊，哦、哦。”刘三呆楞了下，才用翻勺往不大的陶锅里装粥。因陶锅沿边有缺口，粥无法装的太满。
刘三顿了顿，“吃完不够再来啊，可以无限续，赠完为止。”
小孩母亲含笑答应，摇摇牵住小孩的手说：“小童来谢谢大伯和肉包大老爷。”
小孩奶声奶气的童音，乖巧重复自己母亲的话，“谢谢大伯，谢谢肉包大老爷。”
刘三挠挠头，露出对小孩喜爱的笑容。郭肖微笑颔首，看有不少难民往取粥处走来，手里基本捧着形状不一的陶锅，想来情况跟刚才那对母子差不多，有的甚至没有陶锅，只有裂成两半的碗，直接在刘三旁边小心兜住残碗吸溜喝粥。
郭肖将此情景看在眼里，站了会，转身往空余的架子车走去。
沈子清乘空回头，正瞧见郭肖驾车消失在一座山脚下。
待粥快赠完，箩筐均分出去后，远处恍恍惚惚传来叮铃当啷声，那声音越来越近，叮铃当啷越来越清脆，听到声的人循声望去，只见跟停在他们身边一摸一样的驴车向他们驶来，车上一俊色男子，腰间佩剑，身着藏蓝色劲装，胸前绣有银纹兰花，肤如麦色，眼如点漆，远瞧着眉眼淡漠似是无情，若认真辨别，能找出藏在那双眼睛深处的柔情。
驴蹄停，车儿歇，郭肖斜坐在车沿，欲要下车，眼下伸来只修长有力的皙手。
沈子清看了看堆放在车上的锅碗瓢盆，笑道：“一声不吭买了这么多，是用自己钱买的？花了多少，我给你报销。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架子车不高，郭肖腿长，一脚就能触地，不过他还是扶住沈子清送过来的手，头颅稍歪，“报销？”
沈子清道：“就是你花了多少钱，我照样还给你。”
郭肖向几个休息的劳金黔首招招手，让人过来将架子车上的锅碗瓢盆分出去，而后回沈子清，“今日这些东西花的不也是你自己的钱，我只是单纯出了自己一份力。”
沈子清抑不住的笑得愈加欢喜，同郭肖一块望向得到新碗筷而欢乐的民众。
原本生活潦倒，为了一口食愿意倾出所有，背井离乡的人啊，宛如得了救赎，在恩人离去前，众人送行，其中一名年长老妪，眼含热泪对沈子清承诺，将来会为恩人立像，每日为恩人祈福。
从荒凉的北边群山重返熙熙街头，当路过一家卖酥糕铺子时，沈子清驻足向里探。
这家酥糕铺子是家老字号，主打的就是现在做现卖，真材实料，因此将炊房设在卖口旁，好让顾客瞧个真切。
伙计抱起一屉蒸好的酥糕，霎时蒸汽化为白烟雾涌云蒸，匆匆忙忙拥挤在炊房，涌到街外。
伙计早已习惯蒸汽化烟扑脸而来，一点没耽搁，抱起笼屉到卖口处，将刚出炉的酥糕按分类摆好。
郭肖昂头看了看招牌，道：“这家余姚吃过好几回，说味道不错。你要买？”
“嗯。”外形各异的酥糕尽落沈子清眼底，他道，“回来这段日子，该见的都见过了，唯独涧秋在忙于学堂的事，我还不曾跟她碰过面。涧秋办的学堂就在附近，今天赶巧经过，不如买些礼品去见见她。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郭肖没犹豫道：“好。”
沈子清复又看了遍品类繁多的酥糕，对郭肖招招手，“你也给小莲挑一份。”
“我挑吗？”郭肖对着塞到自己手中的木圆盘和铗子语塞，印象中他跟小莲貌似没怎么说过话，跟洛涧秋也是。
郭肖为难道：“我不知道小莲爱吃什么。”
沈子清边挑边说：“挑那种看起来就好吃或者好看有食欲的。”说罢，炫耀似的亮出自己挑的几块酥糕，有粉粉嫩嫩桃花形状的，也有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。
郭肖从未给女子或者是鲜少给他人挑礼品，当下没其他头绪，便照沈子清说的，哪个好看挑哪个，哪个有食欲挑哪个。
没一会郭肖盘里多了形状不一的酥糕，有黄艳艳的小鸡崽，有花纹复杂的白糯椰糕，有一团乌黑，但中间点了瓣玫瑰紫的花瓣干。
沈子清挑选完，瞅瞅郭肖盘里的酥糕种类不多，好奇道：“怎么一摸一样的挑了两份。”
郭肖没多想，“我想小莲应该会跟落小姐分着吃。”
沈子清笑出声，“说的也是。”
而后叫来店家将其打包好，说是要当赠人的礼品。酥糕店家是个会来事的，一听两份酥糕是要当礼品送出去，再看两位客人衣料矜贵，气质有佳，立马笑脸一扬，推荐起店内的木礼盒，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，拿出去送人倍有面子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子清看了酥糕店家拿出来的木礼盒，这木礼盒就如一个两头都能通抽屉，还蛮有趣的。想了想，便选了这木礼盒。
酥糕店家笑得乐呵，显得一脸油光，亲手在方红纸上写上金字“礼”，覆在木礼盒表面系上红绳，如此叠了两层，在用红绳绑成一起，双手交出去。
离店不久，郭肖突然问：“落小姐的书堂在附近哪里？”
“唔……”沈子清停下脚步幽幽望着郭肖，随后咧嘴一笑，“……”
郭肖失笑，“忘了？”
沈子清道：“貌似、好像还记得一点。反正就在这附近，我们先找找看，实在找不到再问周边的人。”
郭肖兀自摇头，也只能道：“好吧。”
于是乎，沈子清一副‘我就不信我找不到，的不屈表情，带郭肖在酥糕店附近兜兜转转，在没有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，总算找到了落涧秋在信中跟沈子清提过的学堂。
落涧秋的学堂设在一条宽巷子中央，据说是这里院子大，租金便宜。
少顷，两双眼睛直耿耿盯着大敞的黑色门扉，面朝露出一小截的院道。院内静的很，若不是门扉上安了文思私塾字样的牌匾，还以为是普通人家。
沈子清张张嘴，“学堂开课不关门的吗？”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郭肖摇摇头，“我没上过学堂。”
做为一个从小被当标准影卫训练的人，郭肖一直在封闭的场所内长大，虽识得字，但识字的途径并不在学堂这样的地方。
另外，甩开旧时回忆，郭肖觉得里面安静过头了，一个学堂怎么会没有半点读书声呢。
就在两人疑惑之际，一声尖锐夹杂愤怒的女子吼声从深院内拐弯抹角，穿过月门直奔他人耳中。
沈子清与郭肖双目相汇，眼底都升起不好的预感。
不言而喻之下，并肩夺门而入，穿过月门停在回廊中间，再次面对一扇大敞开的门。
这回，敞开的木门没让他们担忧过多，几乎在两人停下来的瞬间，门内就飞出两三道身影，直往沈子清和郭肖门面撞来。
愕然下，沈子清跟郭肖各自向两边撤去。被丢出来的一坨人，在着地后纷纷哀嚎，下一秒沈子清耳畔传来方才那道声音主人的谩骂。
“说多少遍了，凌家公子是跟落家定的媒约，现在落家跟我家小姐没有半分关系了，我家小姐也不是落家人，你们几个赖宝要找也该去找落家人，干嘛来骚扰我家小姐，凌小公子娶了那么多妾，还想要女人，也不怕身子骨吃不消，精虚啊！我跟你们说，要是下次再敢来，你姑奶奶我就换一根更粗的棍子揍你们！”
一连串的骂语让沈子清乍舌，他还不知道小莲骂人这般厉害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小莲骂完，沈子清才整整衣冠，喊道：“小莲。”
方才小莲骂人时一直昂着脑袋，闭着眼睛，嘴巴只管输出，现在听到一声男子温润的嗓音，诧异瞪大了眼。
“沈公子！你怎么来了！？”视线再往旁移，小莲慌乱捂住嘴，“郭……公子。”
小莲身后挤出一群身高不一的学童，均是一脸好奇打量刚进来的陌生男子。
沈子清眨眨眼，“小莲你这是……”
瞧小莲的架势，右手扶同她手臂一般粗的顶门杠，左脚踩门槛，气势汹汹。
不过这股气势在小莲看清院中凭空出现的俊公子后，瞬然消散。小莲收起顶门杠，磕磕绊绊解释：“这几人是来、是来捣乱的，我正在收拾他们。”
小莲挽起袖子下了台阶，恶狠狠道：“等我会，等我把这几个人丢去了再好好招待你们。”她后面的学童个个摩拳擦掌，迫不及待要跟小莲一块把捣乱者丢出去。
沈子清本打算出手帮忙，不过看小莲和学童熟练抬走地上三名男子，便在原地等待。
一群人哼哧哼哧离开，而后咋咋唬唬回来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莲抚整衣衫，放下袖子，抚了抚手掌道：“公子在原地稍等一会，我去请小姐出来。”说罢，小莲一脸担忧，小声嘀咕，“也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受惊吓。”
等人期间，沈子清和郭肖被学童们围住，十几双眼睛好奇打量他们，也不说话。
沈子清试图跟学童们沟通，结果没一人吭声，仿佛他们之间有一道隐形的墙，隔开了沈子清的声音。
沈子清尴尬地挠挠脸，遮住嘴，悄声问郭肖，“他们怎么不理我。”
郭肖转动眼眸，漠然瞧了遍眼下好奇的学童，低声回应：“大概是因为不熟。”
沈子清摸摸下颌，“但是他们都快凑到我肚皮上了。”
郭肖叹然，他也不懂这群小孩。
半盏茶时间，小莲扶落涧秋出现在学室门下。
估摸受了惊吓的缘故，落涧秋脸色变得苍白，唇色没什么血气，不过神色并不慌乱。沈子清乍一看总觉得有怪怪的地方，一时说不上来。
落涧秋先让学童们回去自习，而后向沈子清和郭肖款款施礼。
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寒暄几句，四人转到院子的另外一侧。
郭肖将礼盒放置石桌上，沈子清说这是他和郭肖一起挑选的。
小莲捧过礼盒，瞅瞅沈子清和郭肖，又看看自家小姐。
落涧秋莞尔道：“拆吧。”
小莲这才笑嘻嘻拆了两个礼盒，又道：“我去泡壶茶过来。”
趁小莲泡茶功夫，沈子清随口一问：“刚才被丢出去的都是什么人。”
落涧秋手头动作一顿，眼帘缓缓垂下。
见她不语，沈子清本想这也是别人的私事，想管也不方便管，可转念一想，脑中回荡起小莲怒骂的那些话，心里不免担忧，为以防万一还是问出口了。
“我听小莲刚才提到说你跟落府不再有关系了？”沈子清尽量用婉转的语气问。
落涧秋轻轻叹了口气，“小莲多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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